对话嘉宾 徐英瑾(复旦大学哲学学院教授,研究方向为
人工智能哲学)
人类对于人工智能的想象由来已久,或许你会想到古代神话传说,神话故事里技艺高超的工匠可以制作人造人,并为其赋予智能或意识。而今天提到的人工智能不是故事,也非幻想,我们的身边到处都是“人工智能”的初级阶段,包括SIRI、智能手环、家里使用的扫地机器人……
那么随着人工智能的发展,它会超过人类智能吗?我们能否看清人工智能的未来?
机器人是金属体,可以像山一样高,也可以像昆虫一样小。大的我们打不过,小的我们可能看不见。如果真有对立,人类根本不是对手。那么,就应该把伦理植入机器人,形成内在倾向。这就类似做思想政治工作,要告诉它们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,这还需要心理诱导,光有伦理学也是不够的。
与机器认识彼此
在徐英瑾的《心智、语言和机器》一书中,他这样描述未来的场景:
清晨的阳光刚刚透过窗帘,你就被智能手机的“叫早”铃声唤醒。传统手机的“叫早”是相当机械的。比如,你设定闹钟为7点钟,它就不会在7:01发声;如果选择的音乐是《马刀舞曲》,它不会自动换成 《东方红》。但新式手机却会通过历史记录,计算叫醒你的合适时间,以及音乐强度和类型。譬如,系统会发现歌曲《发如雪》难以叫醒你后,自动改为交响乐 《命运》,或至少自动提高音量,并延长音乐播放时间。
起床梳洗之后,你钻入了智能汽车,它已经装备了自动驾驶系统。你可以安心坐在汽车的后座上,通过语音来告诉汽车你的目的地。
进入了办公室,你直接和计算机“讲话”,告诉它现在需要半年前的一份报告。可惜,你忘记了报告的确切文件名,仅仅记得一些关键词,但没有关系,计算机会进行灵活而高效的搜索。你又发现这篇报告是用中文写的,而你恰恰需要一份英文报告——随即,这篇文章瞬间被相应地转成英语,而且毫无语法问题。过去,这一翻译工作需要消耗你半个工作日。
这时,智能手机的重大新闻播报功能自动开启了,显示在人类将宇航员送上火星之前,第一批机器人探险家今天成功了!这些机器人的任务,是在火星上建立几个由核电站驱动的四氟化碳生产间,以便向火星大气层大量传输四氟化碳,由此造成温室效应,升高火星温度,最终使其适合地球人生存。
解放周一:您描述了我们未来的生活,您觉得这样的生活离我们远吗?
徐英瑾:上个月,谷歌公司研制成功全新人工智能系统,号称是迄今为止最精确的人脸识别技术,会在不久的将来正式推出使用。而关于人脸识别技术,马云已经在淘宝的支付系统中试验了,成功率是99%。如果说SIRI是让我们和手机进行对话,那么这些技术就是让我们和机器认识彼此,这样的人工智能化生活,你觉得离我们远吗?
解放周一:苹果手机的SIRI,打开了很多人认识人工智能的大门,您怎么看?
徐英瑾:现在大家对SIRI 的技术更多的是猜测,这是人工智能最好玩的东西,你能读到的都不是最重要的,核心技术一般人家不会告诉你。
凭我的猜测,SIRI的很多东西是存储在云端,并在云端处理的。比如你问哪里的牛排味道最好,云端可以根据千千万万用户对各家店的评价进行讨论,给出最合适的答案。这里面有很多前提,如果你把手机信号屏蔽了,连接不上云端,你就被封死了。但不能否认的是,SIRI 虽然算是一种“弱人工智能”,但却让更多的人开始关注这个领域。
当人工智能遇上哲学
“人工智能”一词是约翰·麦卡锡在1956年达特茅斯学院暑期会议上的一次创造,此后几经沉浮:人们曾对它充满热望,也因为看不到它的发展前景,给予冷遇。在过去的近60年里,人工智能经历了多次冷暖交替。
“智能”一词本身就有着模糊的范围,直到被誉为“计算机之父”的图灵提出了著名的“图灵测试”——如果一台机器能与人类对话而不被辨别出其机器身份,这台机器就被视为具有智能。从学科来看,很多业内人士仍旧传统地把人工智能视作计算机科学的一个分支,但是越来越多的人把人工智能视为一门融合了哲学、遗传学、生物学和计算机学等诸多内容交叉的学科。
在徐英瑾看来,人工智能科学从其诞生伊始,就和哲学结下了不解之缘。
解放周一:您的研究方向是人工智能哲学,您是如何开启这个研究方向的?
徐英瑾:如果人工智能要把人的方方面面做出来,就要在哲学和心理学上都健全,那就需要对人是怎么回事有个更高层面的看法。
现在主流搞人工智能的最大的问题是急功近利,我觉得搞人工智能也要有些人文的味道。就像是研究高端武器,不是你质量好人家就买你的,难在人文方面,这里面还涉及政治因素和伦理问题。
解放周一:有人不禁会问,为什么一定要将人工智能的研究升级为对于伦理的研究呢?
徐英瑾:我们是生物体,由生物进化而来,而机器人是金属体,可以像山一样高,也可以像昆虫一样小。大的我们打不过,小的我们可能看不见。如果真有对立,人类根本不是对手。那么,就应该把伦理植入机器人,形成内在倾向。这就类似做思想政治工作,要告诉它们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,这还需要心理诱导,光有伦理学也是不够的。
对人类社会也是一样,伦理意识一旦缺失,即使法制体系以及管理规章非常严密,行事者也可以从中找到漏洞,把法规异化为给自身牟利的工具。
任何技术都会威胁我们
电影《终结者》的剧情,很多人并不陌生。20世纪末期,美国军方研制了一种高级人工智能防御系统“天网”,控制着导弹防御系统。最初仅是为了发展军事,但不久后,“天网”产生了自我意识,觉醒的“天网”认定人类是其发展的威胁,于是便转向攻击其创造者,决定采用各种大规模杀伤性武器来灭亡人类。
现实中,这样的预测不绝于耳,甚至来自一群被公认的“最聪明的人”,其中包括科学家史蒂芬·霍金、特斯拉公司首席执行官埃伦·马斯克,以及美国的“科技狂人”埃隆·马斯克。这一切真的会发生吗?还是正在发生之中?
解放周一:特斯拉公司首席执行官埃伦·马斯克曾说人工智能比核武器更危险。在您看来,人工智能的威胁真的会发生吗?
徐英瑾:机器人对人类当然会有威胁,机器人也会有叛逆期,就像小孩一样。但是任何技术都会威胁我们,你无法论证机器人的威胁会比我们现在遇到的所有的威胁来得大。
我觉得人工智能的产品不会像原子弹爆炸一样,造成不可修复的灾难。机器人可能会出问题,对个别人造成伤害,这是我能想到的最可怕的事,但这比福岛核泄漏要好处理多了。
解放周一:您指的伤害会是一种怎样程度的伤害?
徐英瑾:比如说,将来,机器人肯定会代替人类成为驾驶员,而出交通事故也在所难免,但是我敢打赌,事故率肯定会低于人类。我们可以容忍人类犯错,却无法容忍机器人犯错,其实只要保险制度跟上,这种情况就和现在发生交通事故基本是同样的。
引起失业才是挑战
目前,执行着简单任务的人工智能早已进驻工厂。以劳动密集型企业集中的东莞为例,已有6成工业企业陆续开展“机器换人”。无独有偶,去年,富士康也提出通过引入机器人来进一步优化组装产线。
工厂中大量使用机器人已成趋势,这一趋势会不会导致大批人群失业?正如徐英瑾所说,人工智能不会毁灭人类,但却可能抢掉很多人的饭碗。
牛津大学教授卡尔·弗雷所做的一项研究清楚地表明了情况。他对超过700份工作进行了分析,其中几乎一半工作在未来都能由电脑来完成。这一波由电脑来取而代之的浪潮不仅能摧毁那些低薪酬、低技能的工作,还能摧毁某些白领工作和服务业工作,此前这些工作机会一直被认为是安全无虞的。
解放周一:现在有很多这样的讨论,人工智能会让人类未来的生活变得更加便利,但也让有些人失去思考的能力,我们应该要如何解决这样的问题?
徐英瑾:人工智能会导致智力分层急速扩大,一部分很聪明的人可以集中精力思考最难的或是终极的问题; 没有这方面需求的人就会完全依赖它,不动脑筋了,现在已经有这种趋势了。有了电脑之后,有些人变得更聪明,有些人则开始变得依赖电脑。思考是个人的事情,我想应该不会也不该被替代,这确实是我们面临的挑战。
解放周一:除了思考能力减弱,可能引发的失业潮也是一个很大的挑战。
徐英瑾:这个技术我们到底是否跟进呢,如果不跟进,技术上就落后了;跟进的话,我们不缺人啊。机器人把活儿都干了,人怎么办,美国已经开始计算某某技术开始运行后会消灭多少个工作岗位,对GDP有什么影响,已经做出很多数学公式了。无疑,这对劳动力充沛的第三世界国家是一个重大的战略挑战。